2008年10月,北京大学出版许进安采访、王仁宇整理的《实说冯友兰》,书中收入闻立雕访谈记录,首次披露冯友兰关怀闻一多家属的几件往事,特记述如下。1946年7月15日,父亲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时,我们弟弟正在重庆等候北上的飞机。噩耗传来,“我跟我弟弟两个人哭得没有办法。有一天冯先生约我们到他家里去,问我们打算怎么办,我说我们想回昆明去,冯先生劝我们不要回去,他说你们回去有什么用处,清华还有人在那里。”“我和弟弟心里很着急,可也没有办法。这时候冯先生关心我们,说如果我们回去了,说不定是送死去了。”
1946年年底,我们全家回到北平,开始住在军调处中共工作人员撤离后的一所房子。这所房子附近驻有宪兵部队,还经常有警察来查户口,所以想搬个安静的地方去。冯友兰夫人知道后,热情地请我们全家搬到她家里同住。冯家的住宅在白米斜街,是抗战前买的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前后两进,后面还有花园,花园对面是什刹海。我们两家在昆明就是邻居,父亲跟冯先生是至交,我们这些孩子们更是亲密无间,所以母亲当然很高兴。“可我们不能白住房子,总要给点儿房租呀,但冯夫人坚决不要。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就象征性地给一点儿钱——我算了一下,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0块钱,算是个意思,表示我们付了费了,冯伯母也只好收了。这样我们就搬到白米斜街和冯先生一家住在一起,我跟冯钟璞、冯钟越一起上学,下课放学就在一起玩,遇到礼拜天,我们常常是骑着自行车出去转悠。”
1948年,我们全家决定去解放区。行前,我们告诉冯太太我们在北平待不下去,想回湖北老家了。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我们又回来了。“回来后一时也找不到地方住,共产党刚进城的时候,忙着办大事情,就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就只好又住到白米斜街冯先生的家里,冯先生一家又欢迎我们住下。”这时,冯友兰已经从美国讲学回来了,特意送给我一支从美国带回来的钢笔,“是派克笔,当时在美国是最好的自来水笔。我都没想到冯先生把我们这些孩子还这么放在心里头。”
1985年,闻立雕从报上得知冯友兰的《三松堂自序》由三联书店出版,就写信给钟璞,说希望能看看这本书。“没有多久,书就寄来了,那上面还有冯先生的亲笔签名‘立雕世兄,冯友兰,时年九十’。”这是冯友兰90岁时候写的,闻立雕看到书时十分感动,心里默默地说:“冯先生真是的,你给了我书就行了嘛,还称我什么‘世’呀。” 冯钟璞寄这本书的时候,又写了一段话:“立雕,好容易才拿到这部书。父亲在写你的名字时,说这是对您全家的思念,何时出城来坐坐,也许我哪天去劲松看你,谈谈往事。钟璞。”这是1985年5月20日的事,闻立雕说,“冯先生父女两代,跟我们家的关系,从这本书、这封信里头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也是令我回想起来就很感动的。”来源:《闻一多研究动态》第七十八期(200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