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1946年7月《民主周刊》第20期
11日李公朴先生遭难,15日闻一多先生遇害,同在昆明,同是领导民主运动的朋友,同遭美械凶徒的暗杀,这毫无疑问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白色恐怖的阴谋摆布。下手人看起来好像是疯狂了,但其实只是一二人在暗里发纵指使。那发纵指使者的一二人,像闻一多先生这样自由主义的学者,竟连同他的长公子一道,都要用卑劣无耻的政治暗杀手段来谋害,不真是已经到了疯狂的绝顶吗?
谁都知道,一多先生出身于清华大学,是受了美国式的教育的。当他在美国留学的期间,曾经写过很多有规律的新诗,他的成就远超过徐志摩的成就的。他虽然和创造社发生过关系,他的诗集《红烛》是由我介绍曾由泰东书局出版,但他从不曾有过左倾的嫌疑。回国以后一直从事于大学教育,诗虽然不再写了,而关于卜辞金文及先秦文献的研究成了海内有数的专家。他所走的路,不期然地和我有些类似,但我们相见,平生却只有两回。一回是在抗战初期的汉口,一回是在去年7月我赴苏联时所路过的昆明。没想出昆明一别便成了永别了。在先秦文献的研究上,一多先生的成绩是很惊人的。《楚辞校补》得过教育部的二等奖金,读过这部著作的人,谁个不惊叹他的方法的缜密,见解的新颖,收获的丰富,完全是王石月瞿父子再来!我所见到过的,关于庄子内篇的校记及若干诗经的今译,也无不独具只眼,前无古人。他还有很多有腹稿待写,然而今天却是永远遗失了。这是多么严重的损失呀!
谁都知道,由于政治的不民主,中国招致了十年的内战和八年外寇,弄得来几乎亡国。这是国内外共同所承认的事实。爱国的文人学者们不忍坐视国家的沦亡,同时更认识到国难的症结之所在,故起而要求民主,要求政治改变作风,这仅仅是最近两三年来的事。一多先生之参加了民主运动,也正是在这个潮流中有良心的学者的爱国行为,难道这就是犯了该死的罪吗?有一部分人的偏见,认为学者文人根本不应该过问政治,然而政治恶化到了今天,连学者文人都不能不起来过问了,这到底应该谁个负责?国父孙中山先生所教导我们的不是这样。他所拟议的国民代表大会,连学生都应该有代表参加的,谁个说学者文人们便不该过问政治?而且今天的学者文人们对于政治的要求只是作为一个民国人民的最低限度的条件,我们要求民主,要求人民权利的保障,要求废弃独裁,废弃一党专政,难道这行同不轨吗?
谁都知道,靠着盟邦的协助,日本投降了,我们幸而免掉了亡国之痛。亡羊补牢,尚未为晚。我们正应该力改前非,及早废弃独裁,废弃一党专政,实行民主,从事建设,以图整个国家的现代化。这也正是我们人民今天普遍的要求,国内国外都是认为合理而且合法的,没有一丝一毫逾越了限度。然而有权责的人却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不仅不依从人民的意愿,反而倒行逆施,变本加厉,在遍地灾荒,漫天贪墨,万民涂炭,百业破产的时候,却偏偏进行着大规模的内战。而镇压人民的反对,竟不惜采用最卑劣无耻的手段来诛锄异己。不用多说,李公朴和闻一多先生两位先生,都是在这样违背人民的反动机构之下遭受了暗杀的。今天我们看得很明显的,凡是要求民主,要求人民权利的人便应该杀。凡是要求废弃独裁,要求废弃一党专政的便是罪人。有心肝的人们看,今天的中国究竟成了一个什么世界!是群众便遭美械师巢灭,是个人便遭美械特务暗杀,今天我们也有权利,请美国有心肝的人公平地看一看了,看他们给予我们的援助方式,究竟是收了怎样的效果!
柱然的,用恐怖政策镇压人民。历史替我们证明,谁也没有成功过!恐怖不属于我们。恐怖是属于执行恐怖政策者的。人民今天已经到了死里求生的时候了。为民请命的李公朴和闻一多两先生是从献身中得到了永生。李公朴遇难的时候,闻一多说:李公朴没有死。闻一多今天又遇难了,我也敢于说:闻一多没有死,死了的是那些失掉了人性,执行恐怖政策的一二人,他们是死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死!
中国的人民是有翻身的一天的,到那时候李公朴和闻一多的铜像要满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