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逢华对闻一多的回忆

发布时间:2013-02-03   来源:《闻一多研究动态》  

  西南联大校友、美国华盛顿大学经济系及远东研究所教授马逢华在《记西南联大的几位教授》(台湾《传记文学》1988年6月号)的《闻一多教授》一节中,写到他所了解的闻一多。文中写到:

  与朱自清恰成明显对照的,是闻一多教授。我旁听他的“楚辞”和“唐诗”,对他底讲课方法,相当佩服。……我在联大教室里所见到的闻一多,与这段文章他仍然戴着眼镜,头发蓬蓬松松地梳向后面,并且留了一圏胡须,下颔部分比“山羊胡子”稍长一些,但也不过只是一绺“杂毛”,称不上是长髯。他在昆明还是经常穿着长衫,颜色记不清了,但好像不是黑的。天凉则穿古铜色丝棉袍,上课时他抽一只烟斗,不吸纸烟,自然也就不向学生让烟了。他到了教室,先把烟斗点好,抽上几口,然后从容开讲,并没有什么“坐场诗”之类的滥调,而且即在烟雾缭绕之中,他底面容也并不像一个神秘的道士。在联大教室里面的闻一多,是一个善于表达,才华外露的学者。

  闻一多讲“楚辞”和“唐诗”的方法,是以社会文化背景,甚至神话传说来入手,把作者和作品底时代、地方和环境洪托出来。在讲解的过程中,他往往还把诗里面涉及的古代服饰、傢俱等等在黑板上画出来,然后才分析词句,品味诗底本身。这些步骤,今日看来,似乎卑之无甚高论,但是莫说四十年前,即在今日,如果没有详细的考证资料,丰富的想像能力,以及绘画艺术的训练,也并不是容易作到的。对我而言,这就像是有一扇久闭的大门,忽然有人为我打开了。我儿时学读唐诗,对于父亲底讲解,不甚了了,要我背诵,我很快就能背的滚瓜烂熟,得到大人们的称赞,但是自己并不真懂。中学的几位国文教师,陈陈相因,讲解也都了无新意。直到听了闻一多底课,我才见识大开,方始知道原来诗是可以这样来诠释,应该如此去了解的。

  闻先生讲课,很像是“说书人”讲故事,常常讲得有声有色,有时甚至比手画脚,眉飞色舞,讲到得意处,声音愈来愈高,语句愈来愈快。有一次他谈到自己学生时代在清华听梁启超讲授古乐府箜篌引“公无渡河”。他说,梁任公先把那首古诗写在黑板上,然后摇头摆脑地朗诵一句:“公、无、渡、河”,“好!”然后再重复地念:“公、无、渡、河”,“好”!“公、竟--渡、河”,“好!”“渡河--而死--,当奈--公何!”“好,真好,实在是好!”梁任公这样自我陶醉地一唱三叹,一声高似一声,并无半句解释。朗诵赞叹过后,就高呼道:“思成,抹黑板,快抹黑板!”思成是任公底儿子,也在班上听讲。黑板擦过,这首古诗就算讲完了。闻一多给我们讲述这个掌故时,自己也是脑袋转来转去,声音激越高昂,讲得满脸发红。那位笔锋常带感情的梁任公,当年在清华朗诵箜篌引时,恐怕也未必会比闻一多向我们复述时的情形,更为兴会淋漓。这一阵热烈激昂的表演过后,闻先生把声音压底,两手一摊,说:“大师讲学,就是这样!”

  有人批评闻一多讲课太过戏剧化,如演文明戏。但是如果与看朱自清先生讲课之沉闷相比较,就会觉得这种批评未免过于苛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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